2021年3月6日，武漢29歲女子干某在小區地下車庫，遭丈夫張彬（化名）碾軋并拖拽8.5米死亡。武漢市公安局江岸分局出具的鑒定意見通知書顯示，該案被認定為“過失致人死亡案”。

事發后的第1039天，即2024年1月9日，該案在武漢市江岸區人民法院開庭。干某的父親干軍（化名）對中國新聞周刊介紹，案發前，兩人正在協商離婚事宜，案發當天早上，他們還發生爭吵，張彬曾對岳母說，要看好干某，不要讓她出門，“不看好要出大事。”

干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，法庭上，張彬仍然堅稱是妻子尋死鉆到了車底下，自己疏忽大意造成妻子死亡。

但干軍不相信這一說法，希望在此次庭審中查清事實，還原女兒死亡的真相。1月12日上午，法庭宣布休庭，法院同意干軍一方的要求，將重新進行尸體鑒定。

案件休庭，法院同意重新尸檢

根據武漢市江岸區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，2021年3月6日7時許，被告人張彬因瑣事與妻子干某發生爭吵，后干某先行離家外出。幾分鐘后，張彬至地下停車場駕駛轎車時，因未盡到安全注意義務，將妻子干某輾軋拖拽約 8.5 米后停車，并撥打 110 報警、120 急救中心電話，后干某經搶救無效死亡。經法醫鑒定，干某系因頸部、胸部、腹部受鈍性外力作用致機械性窒息與肝臟大網膜破裂失血而死亡。

法院開庭傳票 圖/受訪者提供

今年1月9日，該案在武漢市江岸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，受害人的死因、是否重新進行尸檢等成為庭審的焦點。

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到，案發后幾分鐘，張彬在報警時曾提到，自己和妻子吵架，將妻子撞倒，要求警方前來救援。現場和出警警方的證言則顯示，事發一個小時后，張彬向警方解釋，自己和妻子吵架，妻子要求他將自己撞死，因而鉆到了車底下。對于前后說法不一，張彬在法庭上辯稱，當時是害怕110不來救援，所以才謊稱自己撞了妻子。

該案刑事附帶民事的訴訟代理人干衛東表示，在本次庭審中，案件偵查人員出庭表示，他們在案發第一時間做了完整的現場勘驗工作，后續也做了車輛痕跡鑒定等偵查工作，但在卷宗中卻沒有車輛痕跡鑒定報告，先前執法人員拍攝的一些現場痕跡照片、視頻等也缺失了。

庭審第2天，各方對于干某 “機械性窒息死亡”的結論均無異議，但對于干某身上的具體傷情，兩位法醫給出了不同的意見。例如，其中一位法醫認為，干某頸項部及上胸部等損傷車輛輾軋可以形成，輾軋后胸腹部受壓及體位限制可以形成其機械性窒息；但另一位法醫表示，干某機械性窒息的形成缺乏“車輛輾軋、擠壓”頸部的客觀條件和尸體表現，不能排除干某左大腿前外側先被撞擊，再被他人扼頸窒息后又被車輛擠壓拖拽致肝臟等器官損傷。

干衛東解釋，法院的第一份尸檢報告中，前期的偵查人員在后期又擔任了鑒定人，這屬于法律禁止情形，因此他們認為該鑒定屬于“非法證據”；第二份尸檢報告中，鑒定人與法院聘請的“有專門知識的人”具有師生、同事和密友關系，且鑒定意見依據筆錄等主觀證據作出推斷結論，完全不符合客觀性要求。因此他們表示不認可，要求法院重新進行尸檢鑒定，并且聘請湖北以外的權威機構進行鑒定。

1月12日上午，法庭宣布休庭，法院同意再次進行尸體鑒定。當天下午，中國新聞周刊就該案聯系武漢江岸區人民法院，工作人員表示不便透露相關案情信息。

受害方委托機構書證審查：不能排除被人扼頸窒息

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到，在這場事故發生前，張彬和干某兩人早已出現了感情問題，為此，兩人也已在商量離婚事宜。

案發后，2021年3月7日，張彬因涉嫌過失致人死亡被警方刑事拘留，并于同月19日被批準逮捕。

江岸區人民檢察院起訴書 圖/受訪者提供

該案由武漢市公安局江岸區分局偵查終結，以被告人張彬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，于 2021年 5月19日向江岸區檢察院移送起訴。因事實不清、證據不足，該院分別于 2021 年 6月 18 日、2021年8月12日二次退回武漢市公安局江岸區分局補充偵查，武漢市公安局江岸區分局補充偵查完畢后分別于 2021 年 7月14 日、2021年9月10日再次移送起訴。

江岸區人民檢察院認為，被告人張彬因疏忽大意造成一人死亡，其行為觸犯了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第二百三十三條，犯罪事實清楚、證據確實充分，應當以過失致人死亡罪追究其刑事責任。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》第一百七十六條的規定，提起公訴。

警方的現場勘查結果顯示，地面有明顯的連續的拖拽痕跡，經現場測量長度約 8.5 米。后來，警方又對涉事車輛進行安全技術狀況鑒定，結果顯示，車輛的制動、轉向、照明和信號裝置均符合安全技術條件。

然而，對于“過失致人死亡”，干軍夫妻始終表示不認可，除了事發前兩人夫妻關系不和、正在準備離婚，以及干某被拖拽8.5米都未被發現。干軍還在事故現場發現，干某是被輾軋在車前輪下，車頭的車標破裂，保險杠有破碎的痕跡，“如果我女兒是主動鉆到車底，怎么會出現這些裂痕呢？”

干某家屬發現車頭車標破裂 圖/受訪者提供

中國新聞周刊注意到，事發后，武漢市江岸區人民法院曾委托、聘請四川華大科技司法鑒定所、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檢案科、四川中典司法鑒定所對該案現場出現拖拽痕跡進行分析，判斷其形成過程和原因，對車輛輪胎磨痕、車速、車尾排氣管等進行物理鑒定等，然而，上述3家機構均未受理該案鑒定委托，理由是：現有送檢材料無法判斷、現場照片所示內容不能完整反映案件的形成過程、現有資料不足等。

2023年1月，干某家屬的代理律師委托北京云智科鑒咨詢服務中心，對被審查人干某死亡案件相關的法醫學技術問題進行書證審查論證，該機構認為，干某符合機械性窒息死亡；機械性窒息的形成缺乏“車輛輾軋、擠壓”頸部的客觀條件和尸體表現；不能排除被審查人于露左大腿前外側先被撞擊，再被他人扼頸窒息后又被車輛擠壓拖拽致肝臟等器官損傷；案件有進一步偵查的必要。

時隔一年后的此次庭審中，法院同意重新進行尸檢鑒定。干衛東表示，后續他們將和法院就鑒定機構的選擇等事宜進行溝通，而鑒定報告的出具還需要一定時間。他們認為，重新做尸檢鑒定是對干某如何機械性窒息死亡、成傷機制的一個確認，這將影響案件的定性，即被告人是“過失”還是“故意”行為。

作者：王春曉

編輯：胡克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