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對這樣的潛規則心照不宣，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受害者的控訴。
看似無心的評論，卻讓許多女性斷送了生命。
被“殺死”的千葉美裸
1月27日，日媒《周刊文春》發布了一則訃告：
日本女星千葉美裸于去年12月自殺離世，年僅36歲。
生前，貼在她身上的標簽有：演員，混血，長相明艷有才華。
△千葉美裸 | 圖源：網絡
而促使她生命過早走向終點的，是一場詭異的網絡暴力。
之所以遭到人肉和惡評，是因為她在去年3月，接受的一場為期3個月的采訪。
面對記者，她檢舉了日本著名導演園子溫的性侵行為。
園子溫，有著“鬼才”之稱，也是日本數一數二的恐怖片大師。
△導演園子溫 | 圖源：網絡
《冰冷熱帶魚》、《美發尸》、《奇異人生馬戲團》等帶著奇幻色彩與暴力美學的作品，均出自他之手。
作品為他帶來了國際聲譽，也給他提供了“挑選女明星”的機會。
而他篩選女主演的標準，是“能否與自己發生性關系”。
在園子溫眼中，這種行為極為合理：
“我對大部分女主角都下過手。她們來找我，是希望我給她們工作。”
但這張邪惡的“入場券”，卻沉重創傷了千葉美裸和她的朋友。
△園子溫提出色情要求 | 圖源：網絡
據千葉美裸回憶，當時，一個男演員帶領她去面見園子溫，卻在中途離開。
忽然，園子溫向她湊近，伸出黏膩的舌頭想舔她的臉。
千葉美裸十分震驚，一把推開園子溫。但園子溫趁她沒回過神，又將她推倒在床上，一邊狂吻一邊將手伸進她的衣服，粗暴地揉捏她的隱私部位。
趁園子溫扒褲子之際，千葉美裸奮力掰開他的手臂，奪門而逃。
可她的摯友沒能逃過這場侵犯。
被園子溫侵犯后，她的摯友意外懷孕，精神與事業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。
為了忘記這段痛苦的記憶，千葉美裸在2018年淡出了熒幕，轉行成為設計師。
但這次，她仍舊決定展開一場“以卵擊石”的正義之戰。
她代表的不僅是自己，還有其他遭受侵害的女性。
勇敢發聲的千葉美裸，也得到了圈內的一些支持——
是枝裕和等六名日本知名導演，聯名聲援受害者，反對職權侵害。
△是枝裕和發聲 | 圖源：網絡
除了她以外，還有超過八名女星公開控訴園子溫。
有女星稱，她拒絕園子溫的性交要求后，園子溫竟然直接喊來他上一部電影的女主角，當著她的面開始性交。
園子溫還會“慷慨地”把女星們當作獎品一般，恩賜給自己的制片人——梅川治男。
甚至還向她們索要錢財。
數量如此巨大的公開發聲，本該讓真相變得明朗。
但接下來，事情的走向卻令人匪夷所思。
△報紙報道園子溫事件 | 圖源：網絡
園子溫先是寫了一封假情假意的道歉信，表示自己缺欠作為導演的自覺。
卻失口否認了那些指控，甚至還起以“名譽侵權”為由起訴了千葉美裸。
而他的粉絲們，仍然信奉他展示出的“好好先生”形象。
網絡暴力像海嘯一樣，襲向勇敢曝光這一切的女演員們。
△園子溫假意道歉 | 圖源：網絡
“這是在誣告吧。”
“為藝術獻身，不是很正常嗎？”
“人家家庭那么幸福美滿，怎么還會這么亂來。”
講述自己被侵犯的經歷，本身就會激起創傷。
而網暴與官司，對受害者來說更是致命的二次創傷。
痛苦像千斤巨石般壓倒了千葉美裸，她感到疲憊、絕望：
“如果我自殺了，是不是就可以證明他們有罪了？”
△千葉美裸的推文 | 圖源：網絡
千葉美裸沒能跨過2022年。12月底，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但她的離去，并沒有換來沉冤昭雪的結果。
“受害者有罪論”的觀點仍在大行其道。這些觀點認為，千葉美裸等女性就是端起碗吃飯，放下碗罵娘。
而這，也是無數諸如園子溫的男藝術家們最愛的說辭。
△網友惡評 | 圖源：網絡
藝術的華袍，被他們用來遮掩自己的丑陋。
在父權的世界里，他們如魚得水地獵取著心愛的“繆斯”，接著侵犯她們、毀滅她們。
敗露了也沒關系，反正可以告訴世人：她們不是自找的嗎？
丑陋的“神話”
文藝世界從不缺少“神話”。“神話”的締造者，被人們稱為藝術大師。
由于社會性別不平等，最受美譽的大師，大多是男性。
手握金錢與權力，野獸也可以為所欲為。
譬如，在犯下對女性的罪行后，把黑色描成白色。
哈維·韋恩斯坦，就是這么一位偽善的巨擘。
韋恩斯坦是當今世界電影界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，被稱為“現代電影的挽救者”。
然而，2018年時，八十余位女性聯手指控他，曝光了他長達數十年的性侵惡行。
韋恩斯坦經常利用自己的地位向女演員施壓，強迫對方與自己發生關系。
△韋恩斯坦 | 圖源：網絡
雖然韋恩斯坦最后被判入獄，但讓人細思極恐的是：
一位性侵慣犯，竟能數十年都安然無恙，甚至成長為行業巨擘。
意大利演員阿基多是指控韋恩斯坦的女星之一。她坦言，受害者遇害后會被恐懼感支配：
“她們害怕，韋恩斯坦會毀了她們。”
△阿基多 | 圖源：網絡
也有女星曾克服恐懼，試圖讓更多人知曉韋恩斯坦的陰暗面。
但韋恩斯坦只需大手一揮，揮出成疊的鈔票，便可以扭轉乾坤。
他讓大家相信：“所有的關系都是她們自愿的。”
而那些女星混合著血與淚的控訴，消逝在了陣陣風中。
就這樣，權力為韋恩斯坦保駕護航，助他馳騁江山幾十年。
△韋恩斯坦 | 圖源：網絡
權力對男性欲望的助長，不止限于肉體。
對深陷牢籠的女性來說，她們還可能會遭遇更難掙脫的“精神強奸”。
日本攝影師荒木經惟，是一位享譽世界的藝術大師。
無數人著迷于他獨樹一幟的情色攝影：屬于女性胴體的美，傳達出赤裸的性魅力。
但荒木御用模特kaori的講述，讓人們得以重新審視這一切。
△kaori的講述 | 圖源：網絡
據kaori說，她在荒木眼中只是一個具備女性身體的“物”。
她只能完全服從荒木的命令，被迫脫去衣物，擺出荒木想要的姿勢。
有一次，荒木邀請很多攝影師來到他的攝影棚，并要求kaori對他們張開雙腿。
kaori不喜歡那樣，但她是如此弱勢，根本無法反抗荒木。她照做了。
隨著自己的裸體寫真被大量出版，kaori的生活開始變得危機四伏：她被陌生男子跟蹤騷擾，恐懼與恥感使她頻繁暈倒。
在產生強烈自殺沖動時，kaori終于決定離開。
△kaori | 圖源：網絡
kaori將這段講述發出后，曾與荒木合作的著名模特水原希子也站了出來，表達了自己對kaori的支持。
水原還表示，她也曾被荒木強迫拍攝了裸露照片。
但她們發出的聲響，在荒木的聲譽面前顯得太過微不足道。
網友不屑一顧地指責她們，認為她們是當不成“繆斯”后成心報復荒木。
還有人批判她們軟弱，認為她們活該承受不反抗的后果。
而荒木成了最清白的那個——他只是為了藝術創作，他有什么錯呢？
可是，荒木對女模特的肆意擺弄、對她們人格的矮化，是毫無疑問的性別暴力。
△荒木與他的模特 | 圖源：網絡
藝術，從不該成為性別暴力的遮羞布。
肉體或精神層面的性侵，更不能被美化為“向繆斯索求靈感”。
“潛規則”“自愿利益交換”的真相，不過是基于權力的威脅與傷害。
然而，功成名就的大師光環、物化女性的父權思維，默許了一次次傷害。
這堪稱是史上最恐怖的、針對女性的屠殺。
我們能舉出更多熟悉的例子：
被曝性侵幼女幾十年后，仍能功成身退的伍迪艾倫；
△伍迪艾倫 | 圖源：網絡
被五名受害女性陸續指控性侵，卻摘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波蘭斯基；
△波蘭斯基 | 圖源：網絡
殺了自己的妻子，詩作卻遍布課本的“天才詩人”顧城……
△顧城與妻子謝燁 | 圖源：網絡
在大師濾鏡下，他們的罪行可以被豁免、被忘記。
但是，向來被人輕視的“繆斯”們正在覺醒。
是她們，讓世界看到了粉碎大師濾鏡的曙光：
“憑什么我要受到那樣的傷害？”
覺醒的“繆斯”
昭示傷痕，并非只是因為痛苦而呻吟。
它也可以化作讓更多人覺醒的力量。
越來越多女性愿意站出來講述：
我們，是如何被權力碾壓；
我們，不僅是無可奈何的受害者，更是可以反擊的幸存者。
日本記者伊藤詩織，便是反抗權勢性侵的代表人物。
被上司山口敬之性侵后，她逆流而上，走過了4年的維權之路。
2019年，法院判伊藤詩織勝訴。她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寫成一本書，名為《黑箱：日本之恥》。
她稱，許多受害者都主動聯系了她，向她傾訴了自己深埋于心的痛苦回憶。
“每個地方都有黑箱，性侵受害者勇敢道出自己的經歷，只為停止這種最沉默的傷害”。
△伊藤詩織 | 圖源：《日本之恥》
一滴水是渺小的，千萬滴水卻可以匯成洪流。
越來越多醒來的人，開始自發抵制性暴力犯的作品，致使他們蒙受切實的經濟損失。
她們的吶喊，也正在推動社會觀念與法律的進步 。
身居高位的男性大師終于意識到，他們自認為“合理”的行為，會讓他們承擔愈來愈重的代價。
2022年底，園子溫試圖使用假名“山本孝之”復出，但網友已然不肯買賬。
不少人都表示：絕對不會再支持園子溫的任何電影。
△園子溫妄圖復出 | 圖源：網絡
對女性來說，這些改變雖然微小，卻振奮人心。
臺灣作家林奕含，通過文字與生命，讓大家窺見“李國華們”的父權之惡。
但是，我不想再失去林奕含美麗的文字，也不想再看到下一個離去的千葉美裸。
△林奕含 | 圖源：網絡
如果有一種藝術，只是為了獵取繆斯、犧牲女性而生，不如讓它消亡。
自帶光環的大師們，也不應有特殊的豁免權。
沒有任何影像與創意，能抵消他們對女性犯下的累累罪行。
我們有權憤怒，更應該記住。
記住這些勇敢女性的講述，記住她們遭遇的沉重創痛。
然后，一遍遍地，把這些獨屬女性的話語繼續說下去。
性別暴力的屠殺，只會因女性的憤怒而走向終結。
在這個星球上，每一朵脆弱的花骨朵，都應該綻放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