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戰歸來,團長張家魁(中)為新飛行員講解戰術動作要領。穆可雙/攝
副大隊長陳意為飛行員講解空戰技巧。穆可雙/攝
場景一:記者走進南部戰區空軍航空兵某團空勤樓時發現,一幅巨大的軍情態勢圖躍然紙上,重點防衛和作戰區域被描繪成刺眼的紅色。
場景二:南國初夏的夜晚,高溫依然沒有消退。位于機場跑道旁的塔臺沒有開燈,電腦屏幕被調到最暗,氣氛顯得有些神秘,值班的空軍航空兵某團官兵正盯著屏幕緊張工作。透過曲面玻璃,可以清楚地看到清道車正在檢查跑道是否存在異物。
“起飛!”指揮員下達命令。
伴隨著轟鳴聲,戰斗機尾部噴射出兩道筆直的火焰,某型戰機昂首升空,另一架戰機緊隨其后,很快消失在夜空中。
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來到該團采訪,正好遇到他們進行跨晝夜訓練。
“打仗是主業、訓練是主課,在我們部隊,這樣的訓練是家常便飯。”團長張家魁一邊盯著飛行軌跡一邊回答記者的提問。
近年來,該團完成了60多次上級布置的重大任務,首創某型三代戰機擊落模擬巡航導彈、突破某型三代戰機高原起降性能設計極限等近30項空軍先例。在各類比武競賽中,連續兩次摘得空軍對抗空戰競賽性考核桂冠、兩人摘得“金頭盔”、8人次獲評“空戰能手”。
高“含戰量”的訓練占全年訓練量85%以上
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“金頭盔”獎是中國空軍設立的一個對抗空戰競賽獎項,打一個通俗的比方,它就像中國空軍殲擊機飛行員的“奧斯卡”獎。
記者在采訪過程中了解到,一次紅藍對抗中,該團的“金頭盔”飛行員宋輝駕駛戰機與僚機一起負責掩護兄弟部隊突擊“敵”導彈陣地。
“面對藍軍鐵桶一般的空地防御,負責掩護的戰斗機竭盡全力想為突擊機掃除障礙,可是突擊機群和掩護編隊像是被鎖定的獵物——戰損嚴重。”這讓宋輝有些著急。
“只有分散吸引‘敵人’火力,才能為突擊機創造條件。”宋輝和僚機冒著被“擊落”的危險實施掩護,升空后,他們一陣猛突,給“敵人”造成準備進攻的假象,“敵方”的導彈火控雷達將他們鎖定,宋輝座艙里的告警聲此起彼伏。
“我們靈活采取電子干擾,在導彈攻擊區域內多次大幅度機動。對方顯然沒有示弱,空中警戒戰機也隨之撲來。”宋輝一直與“敵機”周旋,當機動到最佳攻擊位置,他與僚機配合一舉“端掉”藍軍的導彈陣地。
在該團,每個飛行員都有幾個“拿得出手”的戰斗案例。有一次演練,與強手過招,1986年出生的飛行員劉俊讓“對手”刮目相看。
劉俊上場前心里有些沒底:“畢竟對方戰機比自己的‘年輕’一大截,機動和格斗性能完全占優。”
空戰一開始,雙方想法相近,都想占據優勢位置,借高位積蓄勢能,讓導彈飛得更遠。“6000米、7000米、8000米……”劉俊心里默念,戰機幾乎在垂直爬升,速度接近300公里/小時,“如果繼續拉桿,飛機速度繼續減小,有可能發生失速,飛機可能會掉下來”。
“退,安全;進,沒底。”憑著對戰機性能的了解,劉俊橫下一條心,“對手也面臨兩難的選擇,誰先泄氣就會成為對方的‘獵物’”。
他繼續爬升,就在速度降到接近極限值,對手放棄搶高,轉而平飛。劉俊瞅準機會,咬住對方尾巴成功拿下一局。
“難道你就沒考慮到飛機會失速?”對手下了飛機就問劉俊。
“狹路相逢勇者勝。”他笑著回答。
該團一名老飛行員透露,他們堅持按照大綱上限施訓,訓練中敢于貼近實戰,把飛行高度降到幾十米。低空飛到最低、載荷飛到最大、實彈打到邊界、遠海飛到盡遠,全年訓練時間中,各種高“含戰量”的訓練比重達到85%以上。
2014年接到參加某安保行動的命令,該團迅速做好大批次、短時間機動至預定機場準備,并制定空中警巡、區域掩護等30多項作戰計劃方案,針對性細化形成10余套管用實用的戰術戰法,始終保持高度戒備和絕對優勢管控,最終圓滿完成警巡安保任務。
軍事民主是提高戰斗力的訣竅
在針對性訓練的時候,該團政委陳義鵬有一個習慣——帶兩根新鮮的苦瓜去訓練場。
“在訓練時,誰要是出現違規動作,懲罰的措施就是喝苦瓜汁。”陳義鵬咧嘴笑著說,“本來我們想用辣椒水作為懲罰,感覺太殘忍了,弄懲罰金也覺得不合適,還是苦瓜汁比較健康。”
飛行訓練后的點評,比如飛行速度過低、越過規定界限等情況,都得接受懲罰。
年輕飛行員劉俊喝過苦瓜汁,“看著榨汁機旋轉,我的心里拔涼拔涼的,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,又苦又澀,這個味道忘不了,下一次訓練時就記住了。”
一名老飛行員說,不僅是年輕飛行員,就是團領導訓練中犯了錯誤也要喝苦瓜汁。“我們的訓練那是動真格”。
一次對抗訓練,飛行員張有云回憶說,“按照事先掌握的藍軍飛機雷達性能,大載荷機動就能擺脫,沒想到還是被對方死死鎖定!”
那場1對2的空戰,他原以為可以拿下“2∶0”的戰果,但由于戰術動作“照本宣科”,結果卻被對手“擊落”。
“與實戰不符的動作,即使理論推演再完美,也是花架子、假把式。”張有云反思說。
該團有一個共識,訓練場上的金牌飛行員能否變成戰場上的王牌飛行員,最終要經過對手檢驗,官兵平時設計摸索出的戰法,要以能打贏為標準。
正是基于此,該團一直有軍事民主的氛圍:飛行員在打仗問題上,不論領導、老飛行員還是新人,觀點不一致就可以爭論反駁,第二天實打實上天驗證,一次不行就兩次,直至得出正確結果。
此外,該團不論是執行中外聯訓、演習演練,還是單位內部組織對抗空戰,任務結束后都要組織飛行員齊聚飛行教室,在大屏幕上播放空戰對抗態勢圖,對各自戰術運用情況進行“復盤”。經過“戰場”鑒別,把管用動作編寫修訂成冊,形成《戰法資料匯編》。
2014年空軍對抗空戰競賽性考核前,該團參賽飛行員分為4組進行課題攻關,每組要提出3套戰法,經過百余架次的“實戰”檢驗,9套針對性不強的戰法被舍棄,3套“必殺技”被精練保留。考核的最后一戰中,團隊處于落后5分的不利局面,參賽的兩名飛行員就是憑借這幾套“必殺技”最終贏得比賽。
“要想在戰場上一劍封喉,平時訓練就要用‘真難嚴實’鍛造空戰‘尖刀’。”該團所在的空軍航空兵某師師長丁東寧介紹,平時訓練就要從戰場實際出發,把戰場標準作為標尺,把每次訓練都當作真實戰斗來看待。
戰場上各要素融合是打勝仗的關鍵
“完全看不見,只能看儀表盲降。”作為該團年齡最小的飛行員,90后宋令東在訓練中對盲降的印象最深。
他坐在前排,教員坐在后排,離機場20公里處,教員蓋上了暗艙罩。“我只能看著儀表駕駛飛機。直到距離機場1公里、高度60米的位置,教員才會打開暗艙罩。”宋令東告訴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。
“人的習慣就是相信自己的眼睛,要做到相信儀表,必須做到人機合一,這樣在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,才能駕駛戰斗機順利著陸。”他說。
現代戰場,除了人機合一,更強調體系對抗。飛行員王海峰對此深有體會,他曾獲得過“金頭盔”榮譽,但這位金牌飛行員卻在一次體系對抗中敗走麥城。
“那次對抗,我與僚機掩護兩架戰機突擊‘敵方’目標。戰斗打響前,我做了大量功課,掌握了‘敵方’地面防空力量大致位置,還細致梳理了其武器性能,然后制定戰法,指揮所還派干擾機助陣。”王海峰說。
借著干擾機布下的“空中走廊”,王海峰掩護突擊編隊躲過“敵”雷達搜索,從西線向目標抵近。
“干擾機撤離沒幾秒,急促的告警聲便在座艙響起,我被‘敵人’地面防空力量鎖定了!”王海峰臨危不亂,反干擾、大坡度機動,使出了渾身解數,仍無濟于事。
懊惱的“金頭盔”事后發現:“失利的原因,竟然是自以為研究得已經很透的‘干擾走廊’。后來復盤發現,我對干擾機與戰斗機的戰術配合研究還不夠細,狡猾的‘敵方’抓住時間差,搶走了勝利。”
以往,戰斗的勝負取決于空中“尖刀”臨場發揮。現代戰爭,已不像二戰時期那樣過分依賴單打獨斗。
該團副參謀長徐幼兵認為:“早些年的訓練背景設置相對簡單,現在需要很多個要素配合甚至融合。打個比方,以前是‘分解動作’多,現在訓練常態是‘齊步走’。”
“由指頭硬變成拳頭硬,各戰場要素最大程度融合是關鍵。”團長張家魁解釋,未來戰場是多維空間融為一體,越來越強調集群間、空地間、軍種間的協同配合,成敗也越來越取決于體系之間的較量。
為此,在上級機關指導下,張家魁帶著飛行員與海軍艦艇部隊交流。他說:“我們要了解如何突破防空力量,要借助駐地資源優勢,突破以往單一機型、同一兵種、已知條件對抗的套路,帶動周邊地導、雷達、電子對抗等地面部隊,以及海軍艦艇部隊,開展多要素、體系化、常態化融合式的對抗訓練。”
該團飛行員鄭世帥告訴記者:“以往面對比較復雜的戰場環境,最擔心的是突進‘敵’陣地就變成瞎子、聾子,現在各作戰要素相互掩護,作戰體系功能完備,不但突得進去、協同配合好,還可以讓對手變成瞎子、聾子。”
“那年夏天,空軍舉行體系對抗演練。我們掩護突擊機群對‘敵’多個重要目標成功突擊22次,取得了擊落藍軍戰機兩架的戰績。”該團政委陳義鵬回憶說。
該團為了打通戰場聯通的信息“經脈”,在加裝某新型通信設備后,他們積極聯系兄弟部隊采集相關數據,主動與陸海軍10多型作戰平臺進行通聯,常態化組織聯調聯試飛行演練,用近乎戰場的嚴酷環境驗證和提高設備的實戰性能。
陳義鵬表示,利用訓練資源,該團加強與海軍、陸軍進行使命內容相近、課題內容相符的協同訓練,建立聯訓機制,深化平臺保衛戰、島礁攻防、海空聯合封鎖等聯合訓練,有效提升了部隊的實戰能力。(章正)